提起一座城市,人们脑海中往往会浮现与之相关的文化地标,像北京的故宫、上海的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、深圳的“拓荒牛”雕塑、珠海的“日月贝”大剧院……这些文化地标,以鲜明的形象、巨大的文化价值、独特的艺术魅力闻名于世,成为城市的文化符号,并与城市居民产生紧密的情感连接。
随着城市化进程的推进,越来越多的城市加入文化地标打造者的行列,希望文化地标成为宣传城市形象、彰显城市特色、扩大城市知名度、提升城市文化品位的有效载体。
有些文化新地标兼具文化之美、艺术之美、工艺之美和实用价值,成为城市的亮丽名片,但也有一些地方贪大求洋、贪大求全、贪大求怪,追求华而不实的“面子工程”,建了一些名不符实的文化地标,给城市形象带来负面影响。
建筑是书写在大地上的文字。文化地标是城市文脉的重要载体。打造城市文化新地标,一定要充分考虑城市的历史和文化,既要让文化新地标成为历史的记录者,又要让其成为时代的见证者。
在产业升级和老城改造过程中,不少城市都留下了大量工业遗存,包括老旧厂房以及相关的生产储运设施。从文化角度来看,这些工业遗存既是展现城市工业文化的重要窗口,也是延续城市文脉、拓展城市文化空间的重要载体。因此,打造城市文化新地标,可以将相关老旧厂房充分利用起来,激活城市工业遗存。
北京首钢园的改造利用就是一个赓续城市文脉、激活工业遗存的经典案例。位于北京石景山的首钢园是北京辉煌工业历史的见证者。首钢园在改造过程中,尊重原有工业架构机理和风貌,保留了原有厂区的空间格局,最大限度地留住了首都老工业的历史记忆。同时,通过新旧织补,巧妙化解老的工业特色和新的功能需求之间的矛盾,让新功能流淌在旧空间——首钢电力厂老厂房变身为处处是“钢景房”的“硬核”星级酒店;工业下料仓被改造成创新展示的功能性空间,推出各种文化遗产的沉浸式展览;架空工业管廊升级为空中步道,为游客提供从高空俯瞰园区的独特视角;废旧材料被加工成雕塑等文化景观……如今的首钢园,已经从“工业锈带”变为“文化秀场”,成为集文化、体育、旅游、观光于一体的首都文化新地标,2023年前11个月,前来打卡的市民就达上百万人次。
将老旧空间打造成城市文化新地标,要处理好传承与创新、历史与现代的关系,同时要以“绣花”的功夫做好微改造和微更新工作。比如,对于一些老街巷、老街区,要尽量不破坏街巷肌理、不拆除历史遗存、不砍掉老树,然后通过铺一块方砖、绘一面墙画等细节的改变,对原来的空间进行小范围、小规模的局部改造,从而使老旧空间旧貌换新颜。相较于首钢园那种大规模的改造,北京751时尚设计广场、上海M50等,都是经过简单设计和细微改造,就成功变身为美术馆、展览馆、艺术家工作坊等新的文化地标,不仅保留了曾经的城市工业记忆,还形成了新的城市文化记忆。
建筑是文化的载体,也是地域特色的展示。当建筑文化与地域特色有机融合在一起,便能产生一种独特的魅力,让人们对这个地方多出一份热爱与认同。我国幅员辽阔,各地有着不同的地域文化,并且南方与北方、沿海与内陆的地域文化存在着较大差异。打造城市文化新地标,要尊重这种地域文化差异,注意将地域文化与现代设计相结合,用文化底色彰显城市特色。
近些年,赓续地域文脉并且具备时代精神和审美风尚的文化新地标不断涌现。比如,中国国家版本馆由中央总馆文瀚阁、西安分馆文济阁、杭州分馆文润阁、广州分馆文沁阁组成,四馆建筑不仅保留了中国传统建筑恢宏壮观的气势,还将地域文化融入其中,分别展现了北方文化的庄严稳重、西北文化的质朴敦厚、江南文化的温润清秀以及岭南文化的灵透淡雅。在不同地域文化的加持下,这些文化新地标既蕴含民族智慧,又体现时代风貌,还具有独特的审美价值和文化内涵,成为新时代国家和民族的文化标识。
需要指出的是,突出地域特色不是标新立异,更不是为博眼球而贪大求怪。近些年,一些地方在打造文化新地标的过程中,存在着一种错误认识,认为建筑物越高越大,地标属性就越强。在盲目贪高求大狭隘理念的推动下,一些地方打造的所谓“文化地标”,徒有其表,异常突兀,与地方的历史文化风貌格格不入,起不到宣传地方文化的作用。比如,我国某地斥巨资建造的“巨型关公像”,不仅与当地的地域文化格格不入,还被指破坏了当地古城的风貌和历史文脉,最后被勒令拆除。无独有偶,另一个地方投资2.56亿元建造的“水司楼”,建筑高达99.9米,被住建部门批评“存在脱离实际、滥建‘文化地标’、破坏自然景观风貌等问题”。
除了贪大求怪,一些地方在打造文化新地标的过程中,还存在抄袭模仿的问题。比如,有些地方不深入挖掘当地的地域文化,却对世界著名地标建筑简单模仿复制,搞出了高仿版狮身人面像、缩小版埃菲尔铁塔等各种不伦不类的山寨建筑。就连我国的故宫、天坛等传统建筑,也在一些地方生出了“副本”。这种山寨模仿的所谓“文化地标”,缺乏原创性和独特性,不仅无法彰显一个地方的文化特色和地域风貌,还会影响该地的形象和口碑。
文化地标,对外来游客来说,是旅游观光的打卡地;对当地居民而言,则是与其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文化场所。以很多城市都有的钟鼓楼为例,过去钟鼓楼的主要作用是报时。钟鼓声每天按时鸣响,远播到城市的各个角落,规范着人们的作息,督促着百姓的生产,在维持社会秩序方面发挥着独特作用。今天的城市文化新地标更具有公共属性,是为老百姓提供文化服务的重要载体。因此,打造城市文化新地标一定要以人为本,注重实用价值,以方便人民群众精神文化生活为主要原则。
如今很多地方都在打造图书馆、博物馆、文化馆、文化公园等文化新地标。为了方便老百姓使用,这些文化新地标一般应建在市中心,即便不建在市中心,位置也不宜太偏。可在现实生活中,偏偏就有一些文化地标的选址又偏又远,非常不便于老百姓的使用。比如,西部某县修建的市民公园,占地200多亩,看上去宏伟壮观,但一直比较冷清。原来这个公园地处城市边缘,人们过去要花很长时间,逛公园这件轻松事,一下子变成了“麻烦事”,所以公园的利用率不高。
打造文化新地标不是简单地兴建一座建筑,更重要的是要提供配套的文化内容和服务。以现在很多地方都在兴建的大剧院为例,建造一座剧院不难,但如何把剧院用好却非易事。据不完全统计,现在全国各种类型的剧院大概有3000座。一个剧院一年至少要演出200场才能较好地运营,可现实中,不少剧院很难达到这样的演出场次,不同程度地存在着剧场闲置的问题。比如,我国东部沿海某市的剧院,总面积达3.3万平方米,可同时容纳约1000名观众。2019年,当地政府公布的统计数据显示,该剧院年均演出只有90余场。多家演出票务网站预售信息显示,从2023年9月到2023年年底,该剧院只有4场公开演出预告。很多市民和游客都反映,到这座城市“看海景容易,到剧院看场演出却很难”。因此,打造文化新地标,不能只追求标志性的“面子”,还要有实用功能的“里子”。
地标是冰冷的静物,一旦被注入文化的灵魂,便立刻有了温度,这是文化地标区别于其他地标性建筑的魅力所在。文化地标中的文化,不仅指建筑风格、外部造型、空间设计所彰显的城市文脉、地域特色,更包括它所承担的文化功能。因此,无论是壮阔宏大的市民广场,还是空间有限的文化场馆,要想成为文化地标,除了要彰显城市文化底蕴,更要将丰富人民群众文化生活摆在重要位置。比如,武汉地铁有290多座车站,有60%的车站设置了24小时自助图书馆,开全国“地铁自助图书馆”之先河,吸引了不少市民前来打卡;散布在济南街头巷尾的特色书店,规模虽都不大,但可以让人流连忘返一整天。这些人人可享、人人乐享的文化场所,提升了城市的文化品位,让市民的生活更有文化温度,何尝不是城市的文化新地标?
总之,各地打造文化新地标,必须根植传统、立足当下,尊重城市发展客观规律,协调好传统与现代、继承与发展的关系,坚持文化价值、艺术价值和实用价值相统一,用心设计、用情建造,真正让文化新地标成为城市的文化符号和文化名片。